后来居上的伊斯兰教

系列《言必称希腊还是中国》之2.7

近些年随着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，中国的穆斯林自费赴麦加朝觐的人次越来越多。据伊斯兰教规定，凡具有条件的穆斯林，毕生至少要去麦加朝觐一次才算完成天命。中国约有二千多万穆斯林，现在也加入到这股洪流当中。

穆斯林朝觐麦加克尔白（天房）的情景。

伊斯兰教兴起于阿拉伯半岛的麦地那和麦加一带，创始人是先知穆罕默德（约570～632）。但是按照伊斯兰教的观点，穆罕默德不是伊斯兰教的创始人，只是正道的复兴者。

阿拉伯半岛位于西亚，属于热带沙漠气候区，是非洲撒哈拉沙漠的东延，其地貌主要以沙漠和山地为主。全年降水稀少，缺少大河和湖泊，饮水多靠干涸河和水井。半岛早有人类活动，但生产力发展极慢。当地人主要从事游牧，还有少量的绿洲农业，伴有初级的商业。虽然毗邻古埃及和两河文明，可是受制于地理条件，阿拉伯半岛并未造就出另一个古希腊文明。不仅如此，所有的早期帝国都不愿意光顾阿拉伯半岛的腹地，和它至多是附属关系。因为对于它们来说，这块土地除了几处沿海港口地区有些价值外，既无利益、又无威胁。

6世纪末，半岛上已经形成众多部落。随着生产力的提高，受某个时段降水增多的小周期影响，生产发展，人口增加。但是继续提升的空间有限，所以各种社会矛盾随即凸显，乱象丛生，部落战乱频繁，底层民众生活困苦。在这种情况下，阿拉伯半岛迎来了统一的契机。

穆罕默德出身于麦加的没落贵族，受一神论思想影响，创立伊斯兰教。他宣称自己是安拉的使者、最后的先知，号召人们信仰唯一的神真主安拉，反对多神和偶像崇拜，并主张废除世俗的等级观念，将平等思想融入伊斯兰教义。

穆罕默德登霄图。相传621年某天穆罕默德一夜遨游七重天，并拜见真主。

在麦加传教过程中，伊斯兰教遭到信仰其他宗教的贵族反对。622年穆罕默德率部分信众迁往麦地那继续传教，还组建了自己的军队。其后，穆罕默德通过一文一武两方面的努力，势力渐强。630年他重回麦加，捣毁天房中以前供奉的偶像。631年阿拉伯半岛基本实现统一，大多数部落接受了伊斯兰教，并且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国家。

和世界其他主要宗教相比，伊斯兰教诞生最晚，所以在创建初期，自然会受到其他宗教的影响。除了阿拉伯半岛的原始宗教，还包括琐罗亚斯德教、犹太教、摩尼教、基督教。所以伊斯兰教的诞生过程与基督教脱胎于犹太教一样，只不过更为庞杂和成熟。

穆罕默德不仅是伊斯兰教的创始人，也是一位政治家，这与传说色彩浓厚的释迦牟尼、耶稣有重要区别。他所建立的宗教团体，同时还是经济、军事、政治团体。《古兰经》对世俗社会的多项内容都有指导和规范，造成伊斯兰教在创立之初，就形成了政教合一的政权，并且取得强势地位。真主出世，比上帝和佛祖的创业阶段既有权威，也更阔绰，所以伊斯兰教缺少悲惨的前世，只有灿烂的今生。而且，这一传统非常稳固，基督教、佛教的政教合一都无法与之相比，在某些地区甚至延续至今。这种登台即为主角的经历在宗教史中非常罕见，是天时、地利、人和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。

12世纪西亚地区一本书中的插图：骑驴的耶稣和骑骆驼的穆罕默德。在伊斯兰教教义中，耶稣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先知，但穆罕默德超越了耶稣。

穆罕默德去世后，继任者称为哈里发，掌管宗教和军政大权。其宗教地位和基督教中的教皇相似，不过该制度没有能保持到现在。当时的阿拉伯人已经不满足于半岛的贫瘠土地，他们将目光投向了北方富饶的波斯萨珊王朝和西北方的拜占庭帝国。

萨珊王朝（226～651）是帕提亚王朝的继任者，彻底清除了希腊化影响，恢复了波斯传统，并确立琐罗亚斯德教为国教。该教曾传入中国，称为拜火教或祆教。萨珊王朝在崛起之初，首先击败东面的贵霜王朝（约1世纪中叶～425，由大夏后裔建立，主要疆域在今阿富汗及印度河流域），在与罗马帝国的长期对峙中不落下风，逐渐壮大，并于6世纪中叶达到鼎盛。此后，萨珊王朝与东面的厌哒王朝（大月氏后裔，也称白匈奴）和西面的拜占庭帝国对抗，国力逐渐削弱，最后遭受到阿拉伯人的致命一击。

新兴的伊斯兰军队似乎是无敌的，在战场上步步为营，层层推进，高举“吉哈德”（Jihad，也被译作“圣战”）的旗帜，发动了一系列对外战争。在强大的精神感召下，军事占领和宗教传播同时进行。萨珊王朝到第四任哈里发阿里时期灭亡，末代国王的儿子辗转逃至中国，还曾受到唐高宗的善待。拜占庭帝国在北非的领土尽失，亚洲部分仅剩小亚细亚。661年，阿拉伯人中的倭马亚家族经过一番内斗取得政权，不再遵从哈里发的选举制度，改为世袭，建立倭马亚王朝（661～750），定都大马士革。一个强大的阿拉伯帝国出现了。

阿拉伯人东征西讨的初期，综合实力并不比对手强，在军事上也并未掌握什么新技术。他们稍微有些特色的是骆驼骑兵，在沙漠地带有极强的实用性和机动性。不过对手此时都陷于内乱困境，露出衰败之象。而用伊斯兰教武装的军队在战斗力上略胜一筹，仅此一项足以形成以战养战的良性循环。丰厚的战果激励着将士，勇猛的将士取得胜利，再获得更丰厚的战果。

只有战斗力的军事帝国往往昙花一现，但阿拉伯帝国并非赳赳武夫，军事上的胜利也没有造成文化上的专横。阿拉伯人勤奋学习各种先进的技术、知识、制度，进行各种文化交流，同时不断雇佣、吸纳、提拔其他民族的优秀人才。另外，比较重要的一点是没有强迫信仰其他宗教的人一定皈依伊斯兰教，而是比较宽容的对待他们，尽管有时候做得也很差。这一传统由先知穆罕默德确立，一直延续到奥斯曼帝国。当然各种宗教不可能完全平等，信仰其他宗教的人至少要多缴纳一项特殊的人头税，在不同历史时期也会受到各种不公平的待遇。

倭马亚王朝后期，帝国的疆域已经非常广阔。西部拥有全部北非，甚至越过直布罗陀海峡，占据了伊比利亚半岛。中部地区和拜占庭帝国对峙于小亚细亚，并扩展至高加索山脉。东部的势力范围到达印度河、帕米尔高原和天山一线。倭马亚王朝与千年以前的波斯帝国、亚历山大帝国比较相似，而且质量更高。能出现这样一个地跨欧亚非、存续时间较长的大帝国，实属不易。随后，大帝国的通病依例爆发，王朝内部出现斗争，教派、民族以及贵族之间的冲突同时发作。

在帝国创立初期，精诚团结是取胜的法宝。但是随着利益的增多，内部矛盾也逐渐增多。由于穆罕默德去世时没有指定继承人，也没有给信徒们留下推选接班人办法的遗嘱，因此围绕这一问题，各方争论不断，至今依然困扰着伊斯兰世界。

早期的四大哈里发都是穆罕默德的战友和至亲，尚能服众。第四任哈里发阿里是穆罕默德的堂弟和女婿，娶了先知的女儿法蒂玛。他们的后代具有先知的血统，被尊为圣裔。主张拥戴阿里后代为哈里发的集团，后来演变成什叶派，他们当时是反对倭马亚王朝的。

波斯人皈依伊斯兰教后，所受待遇低于阿拉伯人；而波斯人认为自己拥有上溯至波斯帝国的古老文化，不愿久居人下，因此也不满倭马亚王朝的统治。后来在16世纪萨非王朝时期，波斯人主要接受了什叶派教义，一直特立独行于伊斯兰世界。

另外一支反对倭马亚王朝的力量是阿拔斯家族。他们是穆罕默德的叔父阿拔斯的后代，与先知也有血缘关系。以阿拔斯人为主，集合了什叶派和波斯人，三股势力结成联盟，终于在750年推翻了倭马亚王朝，建立起阿拔斯王朝（750～1258，中国史书称黑衣大食），定都库法，762年迁至巴格达，将阿拉伯帝国引向极盛时代。倭马亚家族的一名后裔逃至西班牙，建立后倭马亚王朝（756～1031，中国史书称白衣大食），脱离了阿拔斯王朝的管辖。

阿拔斯王朝遏制了阿拉伯帝国过早分裂的局面，迎来了最为辉煌的一段时期，与中国的唐王朝双星闪耀，而同时期的拜占庭帝国则逊色许多。王朝确立以逊尼派教义为主的伊斯兰教为国教，哈里发集政教大权于一身。社会各项事业全面发展，促进了民族大融合，首都巴格达的富丽堂皇让南来北往的人惊叹不已。国家富强、文化繁荣，各路学者集聚一堂，大量翻译古希腊、古罗马的学术遗产，并且有所发展和创新。不过时间一长，政权的管理能力下降。从8世纪末期开始，各地纷纷建立自己的小王朝。由于依然承认哈里发至高无上的神权地位，所以没有出现大的动荡，直到11世纪东面的突厥塞尔柱人到来。

8～9世纪时的《古兰经》书法作品。

由于什叶派坚持圣裔的最高地位，所以不能得到大多数伊斯兰权贵的支持。10世纪，圣裔在突尼斯、埃及建立法蒂玛王朝（909～1171，中国史书称绿衣大食），自立哈里发，奉什叶派为国教，以对抗阿拔斯王朝；但是没能坐大，后来被逊尼派王朝取代。逊尼派因普遍受到官方扶持并广泛流传，也被此后的大多数伊斯兰王朝定为主体，故称“正统派”；而什叶派逐渐萎缩成少数派。后来逊尼派和什叶派、阿拉伯和伊朗的矛盾皆源于此。其实，伊斯兰世界的矛盾远不止这些，各种小教派多如牛毛。逊尼派、什叶派的内部也经常打得不可开交。自先知去世后，从教义到教派，再从宗教势力到政治势力，各种争论和斗争就从未平息，直到今日依然如此。

伊斯兰教诞生后伴随着阿拉伯帝国的出现，增强了中亚、西亚及北非的综合实力，同时促进了自身的传播。伊斯兰教除了依靠武力和政府行为，也借助商业和商人的活动发展，并且成效非凡。想成为穆斯林，过程并不复杂，只要念诵一句话即可：“我作证，除安拉外再无神灵，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。”这句话很简单，内中却似乎含有巨大的力量。伊斯兰在该地区取代了之前许多历史更悠久的宗教，甚至后来居上，开始压制和清除已经有些成绩的基督教和佛教。从此，伊斯兰教与佛教、基督教、印度教并立，基本确定了欧亚和北非这片古老文明大地上的宗教版图。